伊奈帆对谁说 Ⅲ

继续补档。我决定认为这是我写得最好的一章,前面没进入状态,后面就开始为神棍而神棍了。记得当时我查了德国行政区的分布、宁芬堡相关甚至货轮的构造233

“一瞬间S眉间紧缩,山脉拔地而起,江河奔流。”这句话指的是耸立的眉峰和汹涌而下的泪水,不知道是不是没人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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Ⅲ.

“我曾一度住在慕尼黑Allach区,那一带能看见巴伐利亚高原上典型的一望无际的原野,常常吝啬于在视野里出现即使一幢建筑物。我倒是挺喜欢那里多雨的,全年太阳都软绵绵的天气,懒得给人太多不必要的花样和惊喜,就像现世界的生活。”

“真是平凡人的想法。”S垂头想了想,给出这样一个评价。他头发长得长了也不修剪,不那么顺从的从脖子滑进衣领。留成这种邋遢发型的男性一般分两种,其一是毫无生活动力的,其二是太有生活动力的。然而洛亚尔觉得S看起来哪种都够不上。“宁芬堡印象中就坐落于西北郊。好像是座有点意思的夏宫,可惜一直没去。”

“可惜。”洛亚尔啧了声,“我妈以前一直不太喜欢我独自外出……她是个有点神经质的人,就像许多同行一样,她们这些人比较容易被昼夜颠倒的生活和外界眼光弄得神经失常。最讨厌的是她自己还不喜欢出门,十五岁前我过的简直是毫不带水的两点一线生活啊。后来有一次周末一票同学去宁芬堡,我跟着去了,瞒着我妈的。回家后就亲身经历的真正的灾难现场。那个女人把所有能砸的东西都砸了,倒是没打骂我,就一个劲儿看着我冷笑。”

“你出去一趟代价还真大。我可以理解这是底层特殊职业人群的悲哀吗。”

“那可不成。我家那时候不穷了。我妈的营生挺风生水起的,手底下有一票人。”

“一票。”S淡淡地反问。

“嗯。”洛亚尔忽然一顿,觉得S看他的眼神不对,类似于看傻逼的眼神。他抬手蹭蹭鼻子,目光飘忽了一下,寻找一个不那么尴尬地落点。“啊,那个你刚才说宁芬堡。个人不太喜欢那种过于方正的建筑风格,跟要把所有珍奇都锁进盒子里一样。门前有一大片死板的宁静水面,和短小的被修剪得平平坦坦的马尼拉草坪,还有排列成行的树。我就不明白那种人工的地方怎么会引来那么多野鸭和野天鹅。”

“野天鹅是童话故事里非常典型的意象。大都表达对真善美还有自由的向往。”

“哦,是这样吗?”

“看过格林和安徒生的都知道。”

“就那种王侯的宫殿跟真善美哪扯得上半毛钱关系,看过格林和安徒生的都知道。”

听了这话,没有眼镜儿的S故作深沉地推了推眼罩。

“你眼睛是真瞎还是假瞎?”

“真瞎。”

“怎么瞎的?”

“那是一个复杂的爱情故事。”

“哦,讲讲?”

“来日方长。”不讲的意思。

也真亏洛亚尔识相,竟然没追问下去。毕竟S给他的答案本身就是一个招摇的旗子,上面用焦墨夸张地书写着“快来死缠烂打”这种话。“印象比较深刻的是有一个叫Chinese lacquer的厅堂,当时我觉得这么一栋中世纪风格的建筑中,前前后后都是雕塑、水晶灯、喷泉、野鸭野天鹅的,突如其来塞满这些东亚的物件做什么。欧洲人可能就图个新奇,至于东亚来的人大概更感兴趣于我们新奇的表现。简直是畸形审美的产物。”

“我倒觉得是绝妙的点题。”S晃晃不锈钢小酒壶,悠哉地往嘴里灌了一口。听声音那里头的液体已经不多了。洛亚尔见此把手伸进裤子宽松的口袋,不料摸了个空,怪异地抬头盯着S,然而不等他组织好发言,S接着道:“巴洛克……你既然觉得宁芬堡方正的外观不尽如人意,那人家总归要有切题的地方。除开传统的雕花装饰外,外族风情算别处心裁了吧。想想畸形的珍珠这个含义……绝妙绝妙。”

“瞎扯吧你。弄出这种陈设相当于磨成珍珠粉了吧。”洛亚尔义愤填膺。

“慕尼黑离阿尔卑斯山不远吧。”

“不算远,也就几个小时的车程。听你语气也不像去过啊,我也不曾去过呢,那种世界闻名的雪山。且不说想象中有着凌厉棱角的雪峰,它总能让我想到远处山脚下一望无际的绿茵草地和稀稀落落的两三色野菊花。不知道为什么。”

窗外都是漆黑的了,偶尔劈过一道闪电,明明暗暗两下,照在洛亚尔脸上,显得格外阴森,奈何他不合时宜地端着一脸憧憬的神情。在这暴风雨交加的白日黑昼里,洛亚尔和S,两个人被困于进退不能的境地,用言语描绘不知本该出现在何方的东西。一瞬间乃至更长久的时空里,世界都是单纯的,从千言万语到聊无可聊,世界都是略显苍白的单纯的言语。

为什么像仓颉造字那种古老的神话常常能给人震撼呢。不过是些幻想罢了。即便是真实的,发生在那么久远以前的事情与轮回的历史进程和短暂的人生又有什么关系呢。发生过的能再发生一遍,不常说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嘛。在这个过程中,历史都变得没有意义。人拥有言语是必然的,语言后出现文字是必然的,那何必记录下出现的一瞬间。

只要知道存在的东西就好了。知道远方有令人憧憬,但并非想象中模样的东西。

“下半年去宁芬堡很有可能在周围看见大片的太阳花,各种颜色杂在一起,还是非常美的。我说的阿尔卑斯的野菊花景说不定是来源于这个。”

 

当嘈杂的风雨声变得不那么放肆时,洛亚尔起身去开门,他说:“我去储藏室看看。那里地势比较低,我怕渗水,不然面包起酶咱们下面的日子可熬不过了。”

这句话听起来像昭示着什么似的。

S觉得把储藏室设计在地势低平的地方本身就是个愚蠢的行为,或者说把处于地势低平位置的房间用作储藏室的人是愚蠢的。这两种理解有本质区别,它们的行为主体不同。可能S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心里正在本能地咒骂那些不顺眼的事物,没有像以往一样对事前深思事后反省。他手里的酒壶见了底儿,倒过个儿来,有一颗液滴缓慢地从中滑出,在瓶口流连一阵儿最终砸到地上成为一个深色的印儿。几乎能给人一阵眩晕感。

窗户外出现了一身狼狈的洛亚尔的身影。S眯眯眼睛,不太愿意看见这个画面。这一天过得实在是长,而且总能看到有些雷同的场景:窗外的洛亚尔。洛亚尔敲敲玻璃。那块被风雨摧残的玻璃上留下了深刻的水印儿,纹路清晰而且走势粗犷。他手里捧着只灰翅的白鸟,是血污浸染后又被残暴地冲洗干净的白色,叫人看了不止心疼那么简单。

S说:“死了吗。”

对面洛亚尔张张嘴回答他:“死了。”S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S细细地感叹:“没想到现在是夏天。”

那是一只海鸥,不是作死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的海燕。这种栖息在滨海地区生物怎么会死在远海的这里那就不得而知了。

S独自一人坐着。屋外雨还没停,所以现在洛亚尔一定是落汤鸡的状态,不知道他会把鸟带回来,还是就地扔了,还是玩儿玩儿情怀来个洛尔葬鸟什么的。S有点孤独地揣测,待会儿回来洛亚尔一定会问他“你怎么知道现在是夏天。”那他就说“看见海鸥那一身夏羽却不认识的流放者不是好典狱官。”

磕上眼皮,他又对自己说:“一点都不好玩。”

 

洛亚尔回来时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S都就地睡着了。储藏室没有渗水格外万幸,也多亏在所有人撤离之前把一些不太牢靠的地方修修补补了一下。他捡回来了那只海鸥。本来他是把它遗弃在一块礁石上了,走远了又发现它动了动,没死透。除此之外,他还捡回来一个比较麻烦的东西——一个人,半死不活的那种。

洛亚尔缺心眼儿地把半死不活的人和鸟扔进了同一间牢房,他觉得这两个生物就该物以类聚嘛。然后他到隔壁去看S,见人家早去会了周公没工夫理他,只好轻轻送上祝福:“愿你续上未完的好梦。”

一瞬间S眉间紧缩,山脉拔地而起,江河奔流。

 

天空放晴便是好的,哪管是旭日暖阳还是烈日曝晒。屋外的光芒万丈让洛亚尔错觉自己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也让S更往角落里缩了缩,避开自窗口投进来的亮堂的区域。对着太阳高度角的变大,他逐渐松了口气,扩大了活动范围。

洛亚尔刚巧目睹了他这神经质的行动,忍不住凑上来:“干嘛这么讨厌阳光。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啊。”

S瞥他一眼,颇不屑地回应:“算不上。前天就是晴天儿来着。”

“哈?你说……但是也不能这么想啊,得从宏观上看。”

汽笛的声音随着热浪扑来,扭曲得尖锐刺耳,惊得洛亚尔直接跳了起来:“我天儿,好事儿连连啊。”他踢踏着鞋子就奔了出去,整个人穿得有伤风化。他在床上赖了半个上午,错过了晨间祷告和早餐,自从他发现S不是一个十分执着于早餐的人后,他就开始肆无忌惮了。

来的是艘小货轮,从吃水看载了不少东西。红头发的女人高高地站在甲板上,指挥工人们搬东西。这个女人的美不是天生的,她独有的,是必然只能在残酷环境下磨砺出来的干练而凌乱地美,和极度的自信自傲的气质。洛亚尔忽然觉得,她只适合站在像今天这样的烈日下,而不是在风暴中寻找躲避之所。这么想他就原谅了她把他抛弃在荒岛的事了。

女人一错眼,注意到了洛亚尔,抬手利落的打了个招呼:“伊……都还好?”然而语气有点迟疑,与整个人的格调都矛盾了。工人脱手把一个箱子砸在地上,轰隆一声巨响,激起的灰尘和热浪一同翻涌,莱艾·阿里亚修吝啬地偏了一下头,瞟了一眼,错开一小步让他们通过。

“典狱长大人。”洛亚尔带着讨好的语气。这个女人是带他脱离苦海的唯一希望。然而莱艾·阿里亚修面部一闪而过的厉色叫他心头一颤。

“你何必用这种称呼,都说了直接叫我莱艾。再说我现在也不是A13的典狱长,每月定时定点儿跑物资不过是交接工作罢了。”

“额……”洛亚尔面对这般出乎意料的发言不知作何回答:“那我啥时候可以走啊。”

莱艾呼吸明显一滞,压低眼皮挡住出卖情绪的瞳仁。双臂抱胸,不着痕迹地死死掐住腰侧的衣服:“没想到,你会想走?”

洛亚尔听出危险的意味,秉承着稳妥至上的原则,他小心翼翼地答:“我其实无所谓啊。”

“也是。”

这疯女人到底几个意思?!

洛亚尔不喜欢莱艾·阿里亚修,一直就不喜欢,但这不代表不欣赏她。他觉得这个女人雷厉风行的作风非常契合男权依旧占优的社会,利己主义的世界观偶尔也令旁人称快。可惜她的行事准则过于自成一套,换言之就是不咋理性,常招人恨。

“诶,我来是想告诉你,火星和地球在能源上的矛盾再次激化。那边旧贵族不知道怎么纠集成一团,重掀地球殖民计划。”

“这也正常,火地的合作基本建立在ALDNOAH共享上,然而这种火星方面单方面给予能源的局面又完全构建于女王一颗仁慈到人神共愤的心。甭管他新贵族旧贵族,短短这么几年还没法儿让他们打心底里和地球原住民相亲相爱,所以必然积怨已深。只消女王一倒,肯定会异声四起。”

“你就想说这个吗?”莱艾直直的望着他,深深地望进眸子最深处的黑暗里,带着隐秘的探究和不甚欢喜的好奇。她穿过整块主甲板,一步一步带着奥妙的旋律踩着人最虚心的构成部分。洛亚尔顿时觉得整个人在烈日下颤抖,扑簌簌的,如落叶般下沉到不知名的泥土中去。莱艾翻过船舷,双脚落在码头水泥地面上,在洛亚尔面前投射出漆黑阴影的一刻,他又重新站在了她的面前。

于是他选择不知死活地道:“我还想说我饿了。”

莱艾脸上闪过一丝惊诧,不明就里的呆愣了半天。最后她把手伸进阔形裤装的宽大的口袋,掏出一条巧克力:“我女儿昨天给我的,想不到便宜了你。”

洛亚尔毫不犹豫剥开包装,掰下连着的两块全部塞进嘴里:“这种巧克力的设计实在不合理。小块短边不足长边的二分之一,然而长边确实每小块之间的连接线,这样掰的话很难受力。”

“这些话更适合内心os,至少对于你来说。”

这女人应该是嫌我吃了她女儿的巧克力还得了便宜卖乖。洛亚尔默默觉得心里很苦。

“你为什么不问问瑟拉姆?”

洛亚尔回了她一个“什么鬼”的眼神。

“艾瑟依拉姆快撑不下去了。她现阶段无异于被囚禁着。”

“你说女王啊。看来旧贵族可以省去政///变的麻烦,直把矛头对准地球了。”

“感情好,没和平几年又泛起了硝烟味。”

“这也难怪嘛。”洛亚尔耐心地把巧克力沿着线掰开,由于实在难于受力,巧克力表面被摁出分明的指纹,“我从来不觉得女王有政///治才能。她的成功上///台和对火星益处甚少的政///策可以顺利推行有赖于火星方面并不完善的贵族制///度……一个把集///权做到出神入化的爹,少数几个愚忠的党///羽,以及一场不错的婚姻。想想真是人生赢家。”

“说的跟你不喜欢她似的。”

“谈不上。”不喜欢还是喜欢。这些和洛亚尔并无太大关联,“典狱长,你看今天的海面美不美?”

“怎么?”莱艾·阿里亚修并没有兴趣回答他的问题,却更感兴趣他提问题的动机。

最后一块巧克力不知道为何被洛亚尔抛进海里,搁浅在水底的细沙上,等待被融化消解,或者在此之前被海浪卷走。他从怀中摸出瓷白的圣母像,捧在胸前,让她面朝大海。以恬静的神态摆出等待之姿,却仿若在接下来的一世中等不来春暖花开。“太阳使海洋明媚,千万点光凝聚在与人间相近的地方。我曾向主许下的唯一一个愿望,与平静的亦或喧嚣的大海有关:往后,愿所有拥抱这里的自戕之人被宽恕罪孽,在天国得永生。”哈利路亚。


2017-06-30 评论-8 热度-30 AZ奈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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